阿青在吗

我不在

【团孟】笑


“——孟家小太爷年且二十有四,年纪轻轻白了一半头发,呜呼,壮哉!悲哉!”

我哎地拍下死啦死啦在我头上胡作非为的手,死啦死啦更变本加厉地揉。

“您闲着啦?”我晃着头,我俩就窝在木屋里,死啦死啦对麦师傅和全民协助怎样训练炮灰们没兴趣,老麦义正言辞地要求他团长要有团长的样子,他嘿嘿一笑溜之大吉,老麦从此打消劝说死啦死啦加入到训练当中的计划,身为他的副官,我跟着沾光,逃过喊什么叽叽喳喳的号子——麦师傅本也不打算让炮灰团的死瘸子加入训练中,虽然我瘸着腿也跑得比豆饼那小孩快,“闲着了就想想我们吃饭的问题,否则麦师傅又要发威啦。”,我还学起老麦呲牙咧嘴的表情,惹得死啦死啦一阵嘻嘻哈哈,笑倒在床上。

死啦死啦指着我:“小孩子,好的不学学坏的。”

我:“有好的让我学?”

死啦死啦坐起来:“打完仗了,你当你的大买办,想学什么学什么,我当你家的仆人,还是全中国最好的司机,天南海北也带你去。”

我没法不为他的话动容,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打包好扔进我兜里,我摇头晃脑地回答:“您可说让麦师傅收留你呢,麦师傅要伤心咯,什么来着?癞皮狗!”

死啦死啦又笑,他总疯癫地笑:“癞皮狗!癞皮狗!”

麦师傅适时地闯进来:“如果你们只是讲笑话,那么干脆不要让你们的师长挠破脑袋想着该死的对岸。”

我瘸到麦师傅旁边,麦师傅很聪明地离我远一些,我只上下摸索麦师傅,像为他整理着装:“Yes,Sir.”,然后我瘸走。

麦师傅抓住我,抽走我偷来的酒:“我会为你祈祷的,不要死在战场上。”

死啦死啦:“这小子命大着呢。”

我一拍胸脯:“上帝保佑我们永远不死,”而后我比划个十字,“阿门。”

死啦死啦笑我活像个洋鬼子,老麦无奈地看向死啦死啦:“你的副官总是油嘴滑舌,最好离他远一点。”

死啦死啦连连点头,随后洋洋得意地命令我:“传令官!三米之内!”

我瘸回他身边,麦师傅嘴里不停骂着,而后他离开。

我:“麦师傅骂我俩是疯子呢。”

“疯子好啊,疯子活得长,”死啦死啦数着墙边的蚂蚁,“疯子陪我过趟江。”他用我能听清的声音喃喃——本也是说给我听。

我对此无奈,反抗没有用的,他只会把我攥在怀里给我讲些足以让我心痛的话,最后我也只能心甘情愿跟他走——不顾生死,只是和他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死啦死啦坐在驾驶座,我背着三天的口粮爬上副驾驶,远处的麦师傅看见我们,几次都要过来说些什么,我摆摆手,他却没靠近。

我想他如果后来能回到国家,或许会在向别人提到炮灰团时着重描述我和死啦死啦:两个疯子,两个破烂的但又富裕的疯子。


“走啦,过江,”死啦死啦把拿着的望远镜塞给我,我擦几下揣进怀里,死啦死啦便有些新奇地看向我,“不错嘛,副官。”

我贱模贱样地笑:“还是团座大人教的好,”说这话时他几乎笑成个花,我确信如果再阿谀几句他准会拽着我回祭旗坡——去他的对岸吧,尽管我总在这时无比思念炮灰团,可我不得不好好做我的副官,“我们团座大人言传身教,有一口吃的掰成七天吃,有一把扫帚也能当枪使。”

我成功地将死啦死啦从祭旗坡拽回怒江,死啦死啦“嘶”地用枪托敲我的钢盔:“走啦走啦!”

于是我抓着绳索,淌过江河。

“打完仗,我带你吃好的。”淌过对岸时死啦死啦冷不丁地出声,这让我沉默——我们都深知如今这仗是打不完的,可他提了太多次打完仗,这让我惶恐。

我跟上他:“仗很快就打完啦,您有些悲伤。”

死啦死啦不答,于是我俩静默地走,后来成了爬——一点一点地爬,我不知道对岸的克虏伯是不是还在擦他的炮?迷龙是不是还在咿呀咿呀地唱?不辣和蛇皮股又在吵架?丧门星和兽医又猫在角落里啦?阿译准又会去师部,豆饼,满汉?太多人了,我对炮灰团无比想念,或许死啦死啦也正想念,因为他凑过来:“想家啦?”

他的声音真够轻的。

我对上望远镜:“哪来的家?”

他自讨没趣,又悄悄挪回去。

我起了兴趣,悄悄爬过去:“小日本挺会享福嘿,”我把望远镜递给他,他拿过去怼在脸上。

我相信他看见了和我看见的一样的光景,因为他正颤着一身的草笑。

不怪他轻佻,日本鬼子们赤裸着身子在他们挖的洞里跳舞。

或许丧门星看见只会忿忿地说:“没道义啊没道义。”,阿译会很悲伤地想:我们炮灰团还在吃芭蕉叶,他们怎么就能这样快活啦?

可我和死啦死啦已经压抑太久了,必须要通过某种方式来发泄,或哭或笑,我们都不愿再哭,这可能会让我们成为唯二的死于在敌人战地痛哭却被敌人发现的两具尸体,虞师座又会恨铁不成钢,炮灰们则会强忍着悲伤用最恶毒的话来骂我们,我们都不想成为死后还被人骂的倒霉鬼,所以我们只好笑。

死啦死啦还在笑,直到我认为没什么好笑的之后。

我:“你笑什么呢?”

死啦死啦:“你笑什么?”

我:“小太爷没笑。”

死啦死啦摇头晃脑:“小太爷没笑。”

他是在学我,而我神奇地被他逗笑,或许是因为我很久没见过新鲜事物,别了北平的戏园,别了茶楼的说书人,或许因为我很久没发自内心地笑,可我身边有一群天下第一的戏子——总之我终是伏在他身边与他同笑,他不知道我为何笑,我不知道他为何笑,后来我回到祭旗坡,想起我俩就在敌人阵地前那样笑,不禁感慨小太爷真是福大命大,这时不辣就会白我一眼:“烦啦又在做梦喏。”


三天后,我俩返回对岸,起初是一点一点地爬,后来成了静默地走,我出声打断让人心烦的沉默:“路太绕啦,怎么这么绕?”

死啦死啦:“本来就绕,上回还是我拖你回来的。”

于是我想起他两条胳膊的惨状,几乎没多想就扯住他袖子。

死啦死啦没再走,而是停下来回过头:“烦啦,心疼我啦?”,他笑得几乎没心没肺,让我气不打一处来。

我:“您总笑什么啊?笑死你算啦。”

死啦死啦:“不笑难道哭?你还没哭够?”

我不说话了,由着他往前走,不用他下令,我自觉地跟在三米之内。

他在前面窜着,很快窜回来:“上回说到,北平小太爷孟烦了那是满头白发满面愁容!”

我不烦了,呲牙咧嘴地瘸过去,死啦死啦便嘻嘻哈哈地跑走,我们一直闹着直到回到江边,我依旧把望远镜揣进怀里,死啦死啦又看我,我不耐烦地:“知道啦,小太爷不错!”

死啦死啦嘿嘿地把绳索从江里扯出来塞进我手里:“走吧,小太爷?”

于是我走,迈入水里,死啦死啦还在后面癫狂地喊:“京城小太爷,怎料得成了军中福大命大死瘸子?”

他几乎是疯狂,我忍无可忍地冲他泼水,他连忙抓住绳索:“水很急的啦!把我冲走怎么办唉?”他学克虏伯说话,我无可奈何,转身一点一点淌过怒江。

返回祭旗坡时已经傍晚,炮灰们就算几天不见我们也不会多惊讶,他们只会说:“死啦死啦和烦啦又去偷腥啦。”

迷龙走上前揽着我:“好玩不?”

好玩个屁,我翻个白眼挣开,却又被他揽回:“跑啥啊?吃饭啦,不饿啊你?”

他一说我才觉得无比饿,于是谄媚地笑:“龙爷,给口吃的呗。”

迷龙大方地“嗯哪”一声,扔来两个罐头。

我拿了罐头给死啦死啦:“吃吧,只有罐头。”

死啦死啦看上去对罐头也已经厌恶,闷闷地摩挲罐头盒子。

我想他该笑笑——他笑时我觉得烦,不笑又想让他笑。

我坐在他身边,试图找一些乐子,可是蛇皮股和不辣还是在吵架,迷龙和全民协助凑在一起,这些日常恐怕不够让他欢笑,于是我只好气馁地坐着。

却听见死啦死啦大笑,这让我一惊——我不知道他又在笑什么了。

他只是笑,凑上来数我的头发,我又担忧起我这头发,于是连忙躲开,并把他的头压在我的手下:“团座大人,小太爷给您找找白头发。”

死啦死啦:“小心你找出几千只虱子。”

我:“几千只都少啦。”

他端坐着,我扒拉他头发,想起前些天他说我一半白头发:“您这白头发也不少。”

死啦死啦便沉吟:“可我是三十四岁的死啦,你是二十四岁的烦啦。”

我:“狗屁。”,可我再没什么话能反驳。

他又笑,哄小孩似的笑,我不再想他总在笑什么,笑便笑吧。

死啦死啦唱着:“祭旗坡出了一对烦死啦,正值壮年白了头发,呜呼!——”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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